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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激情燃烧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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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1 16:15: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归属地: 中国四川南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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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善良的新网友 于 2014-5-21 17:00 编辑

又到4.28
  
  每个人一生中总有几个特别的、值得永远记住的日子。比如生日、比如结婚纪念日、比如......。
  生日......不说也罢,结婚什么的,也只是随便挑了个日子,并且从来也没有“纪念”过。唯有这4.28,在我的生命中,从来也不曾忘记。
  

 4.28,代表的不仅仅是个日期符号,它代表的,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一段值得回味、值得珍藏的人生经历......。


  这一天过去30年了。
  准确地说,是1984年4月28日,在云南省麻栗坡县船头以西同越南交界的老山地区,发生的一场规模较大的战役行动。
  我有幸同我的战友们一道,参加了这场战役,亲自投身并见证了这一场血与火、生与死的人生历程。
  我所在连队是有线电通信连,常常要爬电杆、架设通信线缆,是通信兵里面最辛苦、最危险的专业。
  1984年春节前,上级就命令部队转入战前训练。作为一个新兵,我的“上级”可以从班长开始,到排长、连长......随随便便数一大串出来,甚至早一点入伍的老兵,都是我的“上级”。我军的这个传统非常好,新兵听老兵的,官小的服从官大的,这样才能有效地保证军令畅通,保证打胜仗。
  既然上级有了命令,我们就执行吧。于是连队不分白天黑夜地进行攀登固定、线头接续、班架设、连架设、战场救护......。训练进行得如火如荼,目的就是要保障指挥畅通,保障战役胜利。
  到了向前面开进的日子了,我们从麻栗坡县集结地域乘车开往老山前线。从县城到老山约70公里,我们的车队到达豆豉店就停下了,“上级”说必须要天黑才能继续向前开进,因为前面三转弯到曼棍一线全部暴露在越南军队的炮兵火力有效打击范围内。对于我来说,此去能否安全回来还是个未知数,那么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想想过去的日子也好。
  过去,在四川农村老家,生活了18年,突然有一天民兵连长来说“小伙子,想不想去当兵?”,我那时对未来的生活还是有一点追求的,总是不甘心就这么顺利地继承祖辈从事了几千年的事业,于是就说“想”,就这样,居然体检、政审一路过关,就这样,来到云南。
  当时的农家子弟只有两条比较好的出路,一是考学,二是当兵。
  考学,家庭经济条件不好,加上本身智商也不高,不去奢求了,就当兵吧。
  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多数人当一辈子兵也遇不到一次战争,我才当兵两个月,就要去打仗了。
  我是83年11月18日离开家乡的,到84年1月18日从部队驻地往前线开进,刚好两个月。
  我怎么就和“8”这个没有任何意义且又冷冰冰的数字如此有缘啊?!
  出发前,连长就说谁要是不愿意去打仗,可以报名留下来,看守营房,给连队喂喂猪什么的;虽然打仗意味着死亡,虽然心里怕得要命,但你知道的,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谁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输掉一只耳朵,全连百十号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自愿报名留下!
  我宁肯认为这是勇气,而不愿意说这是要面子。
  但是面子思想有时真的会害死人的,这不?越军的炮弹现在随时可能落到我们头上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黑,部队才慢慢地向前面进发。
  慢慢地,真是慢慢地!车灯是不能开的,只能由一个人穿着白衬衣在前边引路,车队依次顺着这“白晃晃”的影子往前面开。
  所以我们中国人形象思维的能力非常强大,“三转弯”其实是一段公路,它就是沿着山体走向,蜿蜒着向前延伸,远不是今天这种使用现代化工程作业机具逢山打洞、遇水架桥的景象。
  “三转弯”的一边是山,另一边是悬崖,一不小心就会到“那边”去向人类共同的“上级”报到。
  还好,我们都没有到“那边”去,于半夜时分顺利地到达天保农场,距离老山不远的一个名叫曼棍的小村庄。
  “曼棍”是什么含义,汉族人是不能理解的,或者是因为云南少数民族众多,某一个民族认为它是比较吉祥的词汇也说不定。
  曼棍处于两座山形成的大湾里,村前,是一条不算宽濶但水流非常湍急的小河,村后,翻过几道山梁就是老山,再往前就是中越边境。它可能还不能算是一个村庄,只不过是散落在大山之中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落而已。村里老乡说,过去中越两国边境上的村民还经常通婚,彼此都有不少亲戚在对方境内,自从“小越南”同我们“干架”之后,双方亲戚也不来往了。看来,这国与国的关系也直接影响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家庭关系。
  在曼棍后面的悬崖下,我们驻扎了下来。
  说它悬,还真是有点“玄”,我们沿着一条小路爬上半山腰的一处岩坎,好在岩坎后面有一段顺着岩石凹陷进去的空间,既凉快又安全,足够我们栖身的。
  之后,我们全连在其他连队配合下,先后完成从曼棍到干田村、到南温河、到落水洞、到芭蕉坪方向的通信电缆架设。通信电缆容量很大,里面有7对或14对电话线,据说如果实施载波通信可以容纳数十人同时打电话。一盘电缆有500米或1000米,通常由一个班的士兵每人肩上缠绕若干圈依次架设到位;在线缆的输送过程中,如果其中一人不小心摔倒,其余的人也必然会跟着摔倒。这情景,活脱脱就是现实版的“一根绳上的蚂蚱”!因此大家非常小心,上山过河我们都前后相互提醒、照应着,没有出现“蚂蚱”摔跤的情况。
  曼棍后面的悬崖,是我们在进攻开始前,驻扎时间最长的地方。
  我的生命中长达26天不洗脚的创举就是这个时期完成的。
  前线的生活异常艰苦,有时给养送不上来,我们只能依靠挖点野菜、采些野果,和着连队配发的压缩饼干和各种名字非常好听的野战罐头来充饥,诸如“香干”,其实就是可以长期保存的豆腐干,“什锦”,就是萝卜豇豆大杂烩......。有好多次,这种罐头食品让人吃得赌咒发誓这一辈子决不再使用带金属的器皿来盛装食物!
  不打炮的时候,我们偶尔也到附近山林中活动活动,林中有非常多的香蕉、芒果,于是“顺手”采摘一些回来。四五月份的水果还不太成熟,幸亏化学老师曾经教过我们,采摘后的果实会自然生成一种叫做“乙稀”的物质对它产生催熟作用。所以知识就是力量──真理啊!
当兵第一天就受到教育要求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们是要坚决不折不扣地执行和遵守的!我们不拿针线,我们只是“拿”了一点不知道有主无主的水果,这不算犯纪律吧?何况我们正在用鲜血和生命保卫边关;即便有主,也权当劳军吧,当时就这样想。
  4月27日下午,“上级”就通知说必须在28日凌晨3点前保证通信线路的畅通。为什么是3点前,为什么不是6点?新兵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军令是不需要解释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完成什么任务,就这么干脆!绝不拖泥带水叙述什么指导思想、目的意义、组织领导之类的。但当时我们于政治上的、军事上的敏感性是一点也没有,既然是“上级说”,就照做吧。
  于是,我们凌晨一点就起“床”了,沿着我们班负责的约3公里通信线路,一寸一寸地往前检查,该埋设的地方就把它埋设好,该高架的地方也架设到位,总之一切就绪才回到栖身的岩石下面。
  十八九岁正是瞌睡多的时候,刚上“床”──这床其实就是一块相对较平坦的地面或岩石,上面铺上一层枯叶,铺一张行军毯,就可以甜甜美美地入睡。今天生活在都市的潮人们,动不动就去野外玩露营、玩烧烤,想方设法逃离都市雾霾重重的天空去“回归自然”,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极尽浪漫。可是,战场并不浪漫,我们“露营”了几个月时间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偶尔看到反映战地浪漫的文艺作品,朋友们千万不要轻信,要知道艺术来源于生活的下一句才是真心话:艺术──高于生活!
  刚上“床”,就听到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响,并且连绵不断,大家顿时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可能开始打了”,班长慌慌张张地说“是不是越南人打过来了”。
  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到底什么时间开始打”,就象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犯人,我们故意不告诉他什么时间执行枪决,他一定会在痛苦中备受煎熬,感觉生不如死;因此好多电视作品中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一个好汉被别人抓住了,明知求生无望,他会大叫“快给老子来个痛快的!”。比喻不甚恰当,但我们当时就是这种心态,总是希望快点打,希望早日结束战争!
  但是军事秘密就是军事秘密,可能我的“上级”甚至上到营长那一“级”也不知道准确的进攻时间吧。
  这时是4月28日凌晨5点55分。
  后来上了军校才终于明白,这是步兵冲击开始前的炮火准备。
  所谓“炮火准备”,按照《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的解释就是“在步兵、坦克进攻发起前或冲击直前,炮兵集中火力对敌进行的有组织、有计划的火力突击。主要在对阵地防御之敌进攻时实施。用以破坏敌防御体系,削弱其抵抗能力,为顺利突破创造条件。......”
  我的理解就是:先把它打个半死,然后我们再上!
  如果让我来写这条《军语》,我一定会用这么直白的语言来表述,是不是更加通俗易懂?
  但是我是不可能去写《军语》的了,我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努力保住性命。......咱还没有结婚呢。
  偶尔,也有几发炮弹在我们住处周围爆炸,那是越军打过来的,炸出来的岩石、弹片、泥土铺天盖地,随便一块弹片都可以把碗口粗的大树拦腰截断。我等血肉之躯,还是躲躲吧。
  我终于理解什么叫做“强大”,我方加农炮、榴弹炮、火箭炮、迫击炮......各种能够迅速地“打它个半死”的炮弹如萤火虫般铺天盖地地飞过去,越军只是偶尔打过来几发。在前线几个月时间基本如此,或许他们的弹药生产能力和储备根本就不充足。
  火箭炮可能是除原子弹、氢弹之外最有效率的杀人武器了,它只要发射,每门炮一次就是12发、30发或40发,覆盖面积非常大,炮弹落点基本上是一片火海,难有生还!
  加农炮也是个好家伙,炮身长、射程远、火力猛。传说过去解放军进云南,某一个部族企图和解放军对抗,解放军首长就请部族首领来谈判。结果啥也没谈,就打了一发炮弹,然后开着车子带着首领去看弹着点,车开了好长时间才到达落炮弹的地方,炸了好大一坑,首领当即就说“阿莫!改(解)放军这东西厉害着嘛,同他们干架就要不得了,给(该)合(是)?”,于是投降。
  云南少数民族口中的“阿莫”大概是表示惊叹的意思,他们总是习惯把感叹号打在一句话前面,并且把“阿莫”的“莫”字拉得老长,说成“阿莫──!”
  扯远了,继续正题。
  突然炮声停止了,山后响起了机枪、冲锋枪的声音。
  这是我们英勇的步兵第40师118团战友在冲锋了!
  118团是老山作战的主攻团,这个团素以敢打敢冲、作风顽强而闻名。我们可爱的118团战友在向冲击出发阵地开进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连续行军的疲劳,有很多战士就边走边睡着了,并且还居然能保持行军队形,成建制地依次往前面进发!
  很多年以后,还有人这样问我“你真的上了战场啊?”回答“是”,他又说“面对面拿枪和敌人打过的啊?”,回答“没”,对方立即摇摇头,不屑一顾的样子,那意思是“这也叫打仗啊”。
  这大概同我们看到的影视作品有关,在电影电视上,从来都是战士拿着冲锋枪、步枪在向着敌人冲锋,前仆后继,一往无前,宁可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哪有这样“玩着玩着”打仗的。
  亲爱的,要知道打仗可不是打群架,不需要揪头发扯耳朵一通拳打脚踢,需要的是诸军兵种的协同配合。其实战场就如同一部大机器,每个兵种、每个士兵都是这部机器上的一个零件、一颗镙丝钉,缺一不可!而且我想,任何一场战斗,如果战场形势发展到需要通信兵、工程兵、护士和司令官都上阵地同敌人拼刺刀的地步,那么这场战斗离结束的时间就不远了;两种可能:要么全军覆灭,要么奇迹出现大获全胜。
  我是通信兵,有线通信,保障上下级指挥所之间的通信联络。无线通信往往不安全,电波信号有被敌人截获、破译的风险,因此指挥员们似乎更“偏爱”有线通信一些。“总之责任重大”,连长在战前动员的时候这样说。
  试想,如果前沿阵地有什么具体情况报告不上来,指挥所有什么重要命令传达不下去,这个仗还怎么打?要打也只能是打群架的打。这个责任,你说重大不重大?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军同越军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往往是我方一群炮打过去,他也总会还击几发;或者他打几发过来,我方几个炮群一齐发言来向他表示问候,双方都非常“有礼貌”,共同印证了中华民族的一句古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毕竟在历史上越南曾作为中国地方的郡县达千年以上,受我大中华灿烂文化影响颇深。
  28日之后,老山主峰已经打下来了,车过“三转弯”时已经可以大摇大摆开灯行驶,后勤保障也比之前更加充分了,各种补给物资源源不断地送了上来。大米、面条更是要多少就送来多少,于是大家积极发挥聪明才智,想方设法改善伙食。但想来想去还是采取人类在货币诞生之前使用的办法比较稳妥── 用米、面去同附近老乡交换他们的鸡。八十年代还没有良种鸡饲料鸡的概念,而且“价格”便宜,三斤米或面就可以换一斤鸡。有时,我们还故意送给老乡们一些米和面,算作顺手采摘水果的补偿。
  有线通信兵的战场就是通信线路,通常以班为单位或一个班分成两三个小组开设“维护哨”,一个维护哨负责三至五公里线路。平时如果线路不中断,尽可以稳稳当当地睡觉、休息,一旦线路中断,不论白天黑夜、不论刮风下雨、也不论外面炮兵打得多么热火朝天,都必须立即出动,找到中断的位置,重新把它接续好。
  晚上出去接线,通常是两人一组,找到断线处,一人在旁边持枪警戒,另一人趴在地上用雨衣把全身蒙住形成一个小小的“帐篷”,打着手电来完成,不能露出一点光线或发出声响,否则越军的特工和炮兵也绝不是吃素的!我们连队在79年作战中曾有过遇到越军特工故意破坏通信线缆,然后埋伏在一边等候着准备抓我的俘虏,结果反被我机智的赵班长抓了他们的俘虏这样的战例。可见,有线通信兵并不是“玩着”在打仗,危险着呢。
  维护哨的生活非常的枯燥、单调,没有任何文化生活可言。在三转弯,有一段时间副连长跟我们住到一起,他有一台小收音机,我们每天都围着收音机收听“河内之声广播电台”。我们认为,这个电台仅从节目质量上来说它是办得非常不错的,汉语普通话也说得非常流利,而且由于距边境很近,声音也十分清晰。大约每天晚上八点,它有一档“对中国人民解放军及亲属广播”的节目,这是我们最喜欢收听的一个栏目。节目开始,照例是有一小段音乐,然后是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河内之声广播电台,现在对中国人民解放军及亲属广播”,叮叮当──又一段音乐,然后是节目内容提要;后面的内容无非是“你们的亲人盼着你们早日回家”── 废话,要你说?然后可怜兮兮地反复强调“是中国侵略越南,不是越南侵略中国”云云──我呸!节目中经常引用一些经典的名人名言,有一次还提到鲁迅,说“鲁迅先生说得好,‘墨写的谎言掩盖不住血写的事实’”。难为她,居然还知道我们的鲁迅先生!
  越南人民军在东南亚乃至亚洲都是一支战斗作风十分顽强的军队,几十年来,他们先后经历过抗日、抗法和抗美战争,部队得到了充分的实战锻炼。以美国军队那么精良的武器装备和过硬的单兵素质都在他面前头疼不已。他们尤其擅长在山岳丛林地区作战,甚至可以赤着双脚、 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在山林中健步如飞。他们的特工更是军队中的精英。我所在的维护哨先后辗转于曼棍、三转弯、交趾城、南温河等地,每到一地首先就要做好防范越军特工偷袭的措施。从面貌上看,他们同我们差不多尤其与广东广西的战士非常相似,并且能够流利地使用汉语。有一段时间,他们的侦察、渗透活动十分猖獗,甚至猖狂到在公路上拦住我方军车要求“捎一段”的地步!因此每到夜间,我们总要在维护哨周围的进出道路摆上若干个空罐头盒,防止夜间有特工摸上来打个措手不及。还好,这种情况始终没有出现过。
  6月10日曾发生过这样一个事件,越军一直对我军炮兵的射击精度和快速反应百思不解且恨之入骨,于是就派出一个排的特工渗透到我军阵地侦察,终于发现我们的“秘密武器”并成功地将其摧毁。
  这“秘密武器”就是刚从英国进口的“辛伯林”炮兵定位雷达。这种雷达能够根据炮弹在空中的飞行轨迹快速计算出敌人炮兵阵地的准确座标,可以同时定位20多个目标并立即指挥我方炮群对它进行精确打击;也就是说要么你不开炮,只要开炮就来不及打第二发便要被消灭。
  后来通过越军特工遗留在雷达阵地附近的干粮、衣物来推断,他们已经潜入雷达阵地约一周时间。
  这是一个于我军“不光彩”的事件,甚至军内都没有公开通报过。
  可见越军特工是多么的无孔不入!
    巡线,是有线通信兵的一项基本日常工作,就是在线路并没有中断的情况下,沿线进行巡察,防止高架部分掉落地面,或者埋设之处被军马或过往人员重新跘到地面上。
  一次,我们几个新战士在指导员带领下外出巡线,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在返回三转弯维护哨的时候路过我方一个炮兵阵地,一位站岗的哨兵在问口令的同时非常利索地拉枪栓上膛,在回答口令之后哨兵坚决不让我们通过,说这个口令是昨天(0点之前)的,已经过期了。
  口令是战场上敌我识别的基本手段之一,通常是一天一换,不知当天是连队通信员没有把0点之后的口令发下来还是连队根本就没有接到,总之我们当时的口令是“过期了”。
  在电视节目中我们经常看到这样的情景,一方被另一方用枪抵着后脑勺叫他“别动”,显然他已经处于劣势了;但如果劣势一方是“我方”人员,那么剧情一定会沿着以下思路发展: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个后肘猛击,跟着一个倒挂金钩把“敌方”人员打倒在地,接着反手夺枪,用枪抵住对方脑门,整套动作完成得干净利索、行云流水、无懈可击。
  但是我们知道,站在我们面前的哨兵属于“我方”人员,绝不能用对付敌人的办法去对付他,所以只好乖乖地听从他的指令。
  随后哨兵叫来他的上级和一群战友,一大片乌黑的枪口对着我们这群“疑似特工”,把我们押向他们的指挥所,依次审问“你们营长叫什么名字”、“军长叫什么名字”......,不断地打电话核实“X部队是否派出过一支小分队在什么地点执行巡线任务”,待一切调查清楚之后才说“不好意思,请通过”。
  炮兵战友的警惕性值得赞许,但后来想想也觉得非常后怕,如果我们中哪怕有一个人在哨兵面前做出任何躲闪动作的话,他的一梭子子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招呼过来!那么,我只能遗憾地告诉朋友们,今天我们大家就不可能看到《又到4.28》这篇优美的小文章了。
  后来才知道,就在我们到达炮兵阵地之前不久,有几个越军特工人员刚刚混了过去。
  类似的惊险场面后来还出现过多次。
  另一次,大约是7月的某天,由于战场形势趋缓,我们连队大部集中驻扎到交趾城。这里驻着边防部队一个炮兵团并建有永备工事。下午5点半,我们兴冲冲地准备去相距300米之外的炊事班开饭,刚走出炮兵工事就遇到越军炮击。越军打炮有个规律,基本是一个波次打4发,大概是一个炮兵连的齐射。当时我们已经在战场上生活了几个月时间,能够根据弹丸与空气磨擦产生的啸叫声来准确地判断它的落点距离自己身边的远近,如果啸叫声非常急促,说明炮弹必然会在身边或附近落地,如果比较舒缓则表示它已经飞过了自己头顶的上空。战前训练时就知道在所有的外科手术中,头部手术是最复杂和麻烦的,因此只要感觉炮弹离自己很近,就立即就地卧倒,首先把头部尽量伸到岩缝中或大石头下边。这是不是真有点顾头不顾腚的意味?
  就这样跑跑躲躲,大约十多分钟后终于跑进相距不到200米的炮兵永备工事,里面的人问“外面下雨了吗?”我们说“没有,非常晴朗”,他们说“为什么你们全身湿透”,这下我们才注意到刚跑进来的每个人军装上面都象淋了大雨一样,湿透到可以滴下水来。
  这不是水,是汗水!这汗水分两部份,一部份是热汗,毕竟云南七月天是不凉快的,这样急促奔跑必然会出汗;另一部份是冷汗,因为担心炮弹随时可能落到自己头上,吓出来的冷汗!
  所以,如果平时有人轻轻松松地吹嘘自己不怕死,或者他随随便便地讥笑别人“怕死”,我一定会赠送给他一个字──呸!
  只有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才有资格谈生死,我始终这样认为!
  7月12日,历史应该永远记住这一天!这一天对于敌我双方来说都是无比沉重的,整个老山前线天摇地动、震耳欲聋的景象长达14个小时,也是我在前线生活、战斗几个月最惨烈的一天。这天从凌晨5点开始,越军对我老山地区一个叫松毛岭的高地发动了从营到师级规模的进攻,企图重新夺回老山这个咽喉要地,最终以留下3700多条生命为代价遭到惨败。当时越军尸体把山坡都盖满了,叶剑英元帅在看过战场录像后不禁惊叹“自淮海战役结束以来还没有见过这么多敌人尸体”。
  凌晨5点至下午6点,三转弯公路上的军车来来往往就没有停过,往前面开的,是运弹药物资,往后方开的,是送伤员烈士。
  到下午3点,军区通信站来电话说三转弯附近距“你们”多少公里处的通信电缆中断。通信站设备非常先进,他们基本可以探测到中断线路的具体位置,精确到米级。
  当时,我们各个维护哨之间单独架设有“备服线”,可以相互通话并能与军区通信站设在前方的基站保持联系。
  有情况就立即出动!
  电缆是被越军炮弹炸断的,就在三转弯第二道弯的向敌一面,而且是多处炸断,好在我们当初架设的时候就在各处留有余线,找出来,接接好,立刻通。这科学的东西真是来不得半点虚伪和骄傲!
  在电缆接续过程中,我看到公路上到处散落着一块块的人肉和人骨,在7月的烈日下泛着十分悽惨的绿色!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新鲜的、脱离身体的人体组织在空气中的形态,这天算是见了。它是我们两位炮兵战士所在的掩蔽部正好被越军一发炮弹击中所形成的。至于为什么会泛着绿色,可能是硝烟熏的,也可能是烈日晒的。
  战场上任何时间都可能遇到敌人炮击,只要感到弹丸破空声音非常急促,大家就不顾一切就地卧倒,也不管地上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或是一堆牛粪。常常是第二天感觉浑身上下“有点疼痛”,才发现胸部、肘部、大腿等多个部位青一块紫一块,这全是拜云南大地随处可见的、“喀斯特”地貌所产生的坚硬的石灰岩石块所赐。
  多少次,越军炮弹就在身边不足20米的地方爆炸,感觉到爆炸产生的巨大声响、灼人的气浪和刺鼻的硝烟味。炮弹在地面炸开形成的抛射物是呈漏斗状的,因此躲避炮弹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尽量降低自己的身躯,才能有效地避免同任何抛射物接触。有一次,为躲避越军炮击,我伏身于一块岩石后边,亲眼看见越军一发炮弹直接命中某部队的一个帐篷,里面的行军床、桌子、椅子、信笺纸被炸得四处抛散,幸好帐篷的主人全部躲进了炮兵工事里。
  维护哨是有线通信兵“露营”的地方。我们一般选择处于越军炮兵射击死角的背敌斜面构筑猫尔洞或搭帐篷来开设维护哨,这样的位置最便于“欣赏”炮弹爆炸的壮观场面,并且还十分安全。炮战最激烈的时候,哨所前后左右都有炮弹爆炸,我方炮兵阵地各类火炮的发射声和着越军炮弹的爆炸声让人感觉震耳欲聋,天摇地动! 但只要线路不中断,我们就在哨所内慢慢地“欣赏”,颇有点“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意味。
  偶尔也有单独执行任务的情况。一天深夜,相邻的六班因全体出去巡线,连队决定由我去帮助他们看守维护哨。六班住在一个叫作“猫猫跳”的地方,距我们有4公里,如果走公路还更远一些。
  猫猫跳,从这名字就可知是一个比较险要的地方;它处于曼棍河左岸的半山腰上。起初,我试图搭乘开往猫猫跳方向的军车,拦了几辆都不停,好不容易拦下一辆,对方看我是一个人,一支冲锋枪,问了一下“做什么,要去哪?”就立即表示“不行”,大概是越军特工人员的活动让他们更加警觉;象这样深更半夜的想要搭便车根本是不可能的。没办法,我只好选择抄近路过去;好在我们架设线路时在这一带多次走过,地形比较熟悉,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到达目的地。抱着冲锋枪注视着通往维护哨的各个方向,心想如果越军特工上来,我在暗处显然不至于吃亏,实在不行就“拼了!”。
  但是黑暗还是会让人产生恐惧心理。小时候,每到大热天的夜晚,人们都要聚到院坝里“歇凉”,此时是老人们展示他们人生阅历的时候,有的说某次在某某地方亲自遇见过鬼的,有的说什么时间还听见过鬼唱歌的,有的说某某曾经被鬼附体,吃了一肚子沙的......;后来上了高中,我基本成了半个唯物主义者,对于鬼神之说是不相信的。何况此时我手中有冲锋枪,“鬼”是不敢轻易过来的!就这样胡思乱想,须臾不敢合眼,一直坚持到天亮之后六班人员回来。
  三转弯哨所下面公路旁有一处炮兵的野战救护所,与我们的直线距离也就10多米,这个地方可能早就成了越军炮兵标定的射击目标,每一次炮击,它总要向这里打几发,但由于位置隐蔽,它们除了为我云南的红土地送来一些金属残片之外,似乎从来没有达到过期望的目的。
  人类是个复杂的群体,大概人类的历史有多长,相互间争斗的历史就有多长,并且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争斗的科技含量也相应地在不断提高,从最初的棍棒石头、到大刀长矛、到弓箭、到枪炮、到原子弹氢弹......。人们总是在挖空心思地不断制造出足以更快、更多地剥夺同类生命的武器,而且是越来越美观,“美得要命”!我有时在思索会不会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亲自毁灭了我们亲自建设的这个美好世界?!
  8月7日,部队奉命回撤。前沿阵地和我们的通信线路整体移交给前来接防的第1军各部队,然后前往位于云南省东南部的马关县进行休整。
  马关县与麻栗坡县同属文山州,县城距中越边境20公里,距麻栗坡天保农场130公里。由于这里不属老山作战的主要方向,完全没有紧张的战争气氛,特别适合部队在大战之后的“休整”。
  我们连队进驻到马关县师范附小的校舍内,此时正是师生放假的时候。每天基本就是搞一下队列训练,搞一下作战总结。那期间,全国各地的慰问大军蜂踊而至,他们纷纷带上歌舞团、杂技团和电影胶片来慰问“子弟兵”。休整的一个月时间,每天晚上都有各类演出,有时安排不过来,白天也集合起来去“看演出”。
  看样子,他们是下决心要把我们这些“子弟兵”感动得热泪盈眶!
  《十五的月亮》、《望星空》、《血染的风采》,这些在今天依然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就是这个时期唱红中国大地的。
  这些歌曲柔美婉转的旋律和它包含的意境赚足了前线将士的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它的的确确触及到了将士们的“伤心处”!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一个孩子在外边同别的孩子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他也没有流泪;回到家,妈妈安慰他几句,他却伤伤心心地大哭一场!
  因此有一段时间,将士们一致要求“不要再往前线送催泪弹了”;前线的将士们,刚刚经历过生死,也还这么的轻松、诙谐且又不失专业,他们习惯把这些优美歌曲叫作“催泪弹”!
  是啊!丰收果里有你的甘甜也有我的甘甜,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即使你化作流星毅然离去,你也永远闪耀在我的心中......
  前线的将士们不需要“催泪弹”,需要的是慷慨激昂、催人奋进的歌曲,比如“向前向前向前......!”
  所以我始终认为艺术高于生活,“化作流星毅然离去”似有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意思。但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任何人都会珍惜;凭心而论,面对生死 ,我们多半还是会选择“活着”吧,谁能做到“毅然离去”?董存瑞徒手托举炸药包,黄继光用胸膛堵机枪,是因为他们当时面临的情势已经不容许多作思考── 与其被敌人消灭,还不如轰轰烈烈地与敌人同归于尽!试想如果当时董存瑞身边有一根长竹杆,黄继光手上有一支爆破筒,他们还会选择以那种方式“毅然离去”吗?我们伟大的毛泽东军事思想历来强调“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如果不能有效地“保存自己”,又何谈大量地“消灭敌人”,动不动“老子同你拼了”的打法,是个人英雄主义,是匹夫之勇!
  从前线撤下来,到去马关县休整之前,我们有一个短暂的时间去瞻仰麻栗坡烈士陵园。那里,长眠着在老山作战中牺牲的战士们。
  麻栗坡烈士陵园位于县城北郊4公里处,这里背靠青山,面向绿水,山势巍峨,建筑宏伟。进入陵园,我们脱帽肃立,只见几道山坡已经被开辟出一层层平台,如同云南大地随处可见的梯田一样;每层平台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一个个小土堆,如同士兵的队列一样;每个土堆前都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油漆工工整整地写着“四川省金堂县X乡X村,XXX(姓名),18岁,XXXXX部队”,“四川省双流县......”;每一个木牌前面,都摆放着好些香烟、啤酒,大概是他们幸存的战友前来祭拜时留下的。远处,许多民工正在为他们修墓,将来,这些土堆和木牌将被花岗岩、大理石所取代,成为一座座庄严的陵墓。
  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母亲要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才能诞生一个小生命,这个小生命经历漫长的成长过程终于到了18岁,但现在,他们的人生列车却戛然而止,永远停留在了18岁的站台上!
  曼棍有一所野战医院,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每天都有很多的伤员从前沿阵地被送到医院来;伤势较轻的,在医院稍作处理就用直升机转送到昆明总医院进一步治疗,伤情严重的则就地治疗待稳定后再作后送。看到他们失去胳膊或双腿躺在病床上痛苦的样子,不由让人感叹生命的脆弱,同时也赞美生命的顽强!在战场上,往往不到一秒钟,就可以消灭掉若干活蹦乱跳的生命!
  同那些牺牲和受伤的战友相比,我是幸运的,至少能够安全地而且一个零件不少地回来。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但军人的牺牲奉献又岂止是在战场上?和平时期,哪里有洪灾,哪里发生地震,哪里出现森林大火...... ,哪里就有军人的身影!
  中华民族自古以来都是灾难深重、饱受外敌欺凌的民族。必须让我们的子孙后代知道鸦片战争 、八国联军、《南京条约》、《瑷珲条约》、《马关条约》 ......这些任人宰割的屈辱历史和重大历史事件!
  今后,任何宵小之辈如果企图在钓鱼岛 、在东海、在南海......重演让我大中华受到屈辱的事件,我们就团结起来,“打它个半死”!让他们长长记性:中华民族任人宰割的历史,结束了!
  9月8日,休整结束,我和连队回到部队驻地。
  我常常因为有参加老山作战这段经历而自豪。本来,当兵打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成分,但并不是每个军人都能有这样的经历,何况随着岁月的流逝,很多的往事都在不断地淡忘。今天的年轻一代,他们总是认为现在的幸福生活“很平常”、“本来就应该这样”,甚至感觉“还不够幸福”,却不知道上一辈曾经走过的艰难历程,因此记录下来,也是一个即将忘却的纪念吧。
  今年4月中旬,有过去一同参加过作战的战友在邀约重回战地看看,说今年是老山作战30周年,很多战友都要回去,但因为工作的原因未能成行,就构思了这篇小文章,算是对死者的纪念,对生者的祝福吧!
  我在本文中多次提到“艺术高于生活”这个观点,必须说明的是,《又到4.28》这篇小文章,其实是那一段“生活”的真实记录,并没有试图“高于”的意思,何况它本来也算不上是艺术。
                               
          作者曾老兵,真诚欢迎朋友们的指教 18980318399
发表于 2014-5-22 13: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归属地: 中国重庆
那时我还小,看到大哥整齐的路过家门,。。结果有些没有再回来。。还好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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